在中原地带,面条是大多数人午饭必吃的主食,以至于人们饭后见面相互问候,内容大多一致:吃了吗?吃过了。吃啥?面条。可见,面条作为一种食物,滋养生命,功不可没。
我对面条有着深深的情愫。爱吃,自不必说,相关的一些记忆如同氤氲的云雾,时常弥漫心间挥之不去,令我感慨系之。
前几天,我去乡下看望我的姥娘(外婆),她虽然已经105岁高龄,思绪和言语仍很清晰。说话之间,她再次向我讲起一小碗面条救了我姥爷生命的往事。
“小,发黄水逃荒回来后,我和你姥爷啥也没有,搭个茅草庵住里面,白天到村外开荒种地。一天中午,天气很热,我煮好一些野菜等你姥爷回来吃饭,左等右等不见他的踪影,我就去地里找他。到地方一看,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,怎么喊也不答应。没办法,我叫来几位邻居把他抬回家。邻居说,还有心跳,应该是饿晕了。开荒种地是力气活,天天吃野菜,饭食跟不上,大热天,搁谁也受不了。赶紧给他弄点好东西吃吃吧,兴许能救回来。”她说的发黄水,指的是1938年国民党军队扒开黄河淹没黄淮大地。
“小,逃荒刚回来,哪有啥好东西吃?咱没有,邻居家也没有呀!我急头抓脑地挨家求借,最后只借得一小把好面(小麦面)。我把这一小把好面和和,擀成面条,煮熟后放上盐和几片荆芥叶,掰开你姥爷的嘴喂下。过了很长时间,你姥爷才缓过来。实在是万幸呀,一小碗面条救了一条命。”
实际上,由于我幼年时期很长一段时间是在姥爷姥娘身边度过,这个故事,姥娘很早以前就给我讲过且多有重复,面条救人命的事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。如今,生活条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,想吃面条,随时就有,做法更是花样百出。人们食不厌精、脍不厌细,在追求美食上永无止境。偶尔到饭店吃饭,看着菜单上林林总总的面条种类,眼花缭乱的同时,总能想起自己生活困难时期的窘境。
我上小学的时候,有一年夏天,连续下了几天雨,家里柴火都淋湿了,生火做饭颇费周折,加上食物匮乏,缺米少面,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做、可吃,通常情况下,一天只做一顿饭。早晨起来,看到母亲躺在床上无精打采,有气无力,我心里一阵难受,没吃早饭便去上学了。可能因为淋雨的缘故,中午放学回来,我开始发高烧。母亲怜惜地抚摸着我的额头,说给我做点好的补补身子,吃完饭躺床上休息,别去上学了。
母亲在屋里搜罗了很长时间,最后在面缸底刮出半碗豆杂面。母亲问我想吃什么,我说想吃面条。
母亲擀面条,我强打精神,抱来湿漉漉的柴火生火烧锅。往锅里舀水的时候,我劝母亲多添两瓢水。母亲说水多了做出来面条会很稀。我说,没关系,多喝点面汤有好处。
汤多面少。母亲特意把稠的捞给我,让我趁热吃。望着一脸菜色瘦弱的母亲,我执意把我碗里的面条分给她一半,我俩同时吃。她若不吃,我也不吃。母亲拗不过我,吃下少许面条,喝了两碗面条汤。渐渐地,她的神情开始活泛起来。
我下午去上学,仍发着高烧,头脑晕乎乎的,但想到母亲也吃了热汤热面,她心里肯定会好受些,她身体也会舒服些,我的病便好了大半。在教室里朗读课文,我的声音比旁边的同学高出很多。
多年过去,习惯成自然,面条成为我日常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主食。我所吃的面条很素——把番茄切碎,放锅里爆炒,然后添水煮汤,待到汤色泛红,放入手擀面条,面条煮熟,撒上一些荆芥叶,搅拌均匀,一锅色香味俱全的面条常常让我垂涎欲滴,食欲大增。美美地吃上一碗,浑身冒汗,通体舒畅。
每次回老家看望母亲,我总会刷锅择菜,和面生火,给母亲做碗热乎乎的面条吃。母亲笑着说我:“你总是忘不了面条呀!”我对母亲说:“别说我,就是省里的领导,来到咱县,也想吃碗面条。”
有一次,我们检察院办一起重大案件,河南省检察院特意派几位检察官来我们院指导办案。到了午饭时间,问他们想吃什么。他们淡然一笑,其中一位对我说:“能不能给我们每人做一碗绿豆面条吃吃?”我问:“还想吃什么?”他们纷纷摆手:“就这就中,就这就中。”做饭的师傅给他们每人做了两碗绿豆面条,我正猜想他们肯定吃不完,谁料想,他们竟来了个“光碗行动”,还一个劲地朝我竖大拇指:“味美可口,人间佳肴。”
同行是一种缘分,爱吃面条,也是一种缘分吧。(郑亮)